我的祖父李会斋,字崇甫 ,彭城书香,进士及第。青年时错逢乱世,无端的高低不就,便遁迹于寒来执教,春秋卖卜的生涯,直到他1959年七十三岁谢世,距今已有45年了。 记得小时候,我常被祖父严督习柳,背咏诗赋,虽聪颖过人,也偶被祖父击首……闲暇傍晚,拉一角蒲席,和弟弟们围坐着祖父,听他讲典故,还有他本人永远都讲不完的江湖轶事…… 祖父年轻时在金陵开命馆,精于子平批命和六爻,沪、杭一带鼎鼎有名,提起“崇甫先生”妇孺皆知,并有一个侍生贴身学易。 一日午前,一奉军官长带着马弁闲遛街中,恰逢祖父的侍生买饭归至,下意识的向那官长大声呼叫:“官长,你家前院着火了,快点回家,晚了就烧完啦!”。 “小兔羔子,我刚从家出来好好的,你胡说八道当心扒皮!”,官长大声呵斥着侍生。 “真的,官长,不会错的!”,他又重复了一遍。 那官长似信非信的令马弁回家探视,这边把着门口唠叨不休,还说错了要拆命馆。还未及祖父赔情,那马弁飞奔而来,铮亮的马靴也已面目全非,果然家中因太太取暖走火,真的烧了半间前厅…… “小兔崽子,你还真有两手!我喜欢上你了,跟我走吧?保准比跟你先生有出息。留给你20块钢洋安置一下,明天还是这个时候,我来听信!”。未及与祖父商酌,那官长就扬长而去。 事后,祖父并没有责怪他的侍生,仅埋怨他涉世浅薄,口狂易出事端。回忆侍生的易法,却原来用了官长行走匆匆,鼻准以下绯红,下嘴唇粘一辣椒红皮的表象,又借馆内炉上水壶噗水的外应,故此有了上边精彩的一断。 侍生走后,祖父竟为失去爱徒难过了许久,解放战争前夕他们还有来往,但经历了一场奉闫战争,这位侍生就永远遁迹了。 数年之后,一位镇江青年三番五次被友人举荐,师从祖父门下。祖父见其骨格不凡,有特达之资,便留在身边,倾尽所学教授这个比他小七岁的侍生。五年之后,他果然不负师造,成了江南赫赫誉声的术数学家,还有一位国府要人亲自为他题赠了“相天下事”四字,1969年其逝于国外……其后人至今与我们保持通家之好。 祖父晚年曾在唐城操业,在东八路一带卖卜,与江湖艺人吴大脚、刘万卿等三人交好,并同获“四大金刚”易称。每逢连阴雪雨,他们总喜欢聚在我家小屋谈易说卦……无限惬意的情景,我至今仍然历历在目。 1970年冬,父亲为祖母料理丧事,从彭城老家捎回祖父的几件遗物:几个彩玉指套,一方将要磨穿的浮雕端砚,还有几本页页插满手记的易学典籍,首尾虽然有些残破,却丝毫也不影响我去敲击易学之门。 从20岁起,靠着隔世的传承,我就驶入了不归的易海。
李文于2004年6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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